送白雨鵑離開的其中一人是她曾經在秦家時候的大丫頭吉祥,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千方百計的打聽出來白雨鵑將要離開華國,在秦雨鸞往正院裏去的路上跪著將她攔了下來,說是送小姐最後一程。不知道為什麽,大小姐沒有問為什麽就同意了。


    其實哪裏用得著問什麽,秦雨鸞隻要一對上那雙仇恨的眼睛,就明白什麽都不用問。裏麵有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她已經想不到事後會不會受到懲罰了。


    碼頭上,凜冽的寒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吉祥對著白雨鵑說道:“白小姐,該離開了。”


    白雨鵑卻是搖搖頭,依舊癡癡地看著來時的路:“我在等二哥,他知道我今天要離開華國,肯定會來送我的。”


    “白小姐,輪船就要開了,二少爺他不會來的。”吉祥身上隻穿著一件半舊的棉襖,站在碼頭這樣空曠的地方,最是不保暖,可是她像是感受不到一樣,看這白雨鵑此刻痛苦的樣子,反而露出了一個微笑。


    輪船的汽笛聲響起,白雨鵑一顆心不斷的下沉,她最想見的那個人,終究沒有來。


    她轉身看這吉祥,拎著手提箱的手不斷收緊,半響複雜道:“吉祥,沒想到最後來送我的,隻有你。”


    吉祥的聲音有些刻板,又帶著無比的快意:“不,白小姐,我不是來送你的,我是來看你可憐的樣子的。”


    晴天霹靂莫過於此,白雨鵑看著她震驚的問道:“吉祥?你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你當初離家出走,我和如意為此受到了責罰,我們被貶為三等丫頭,”吉祥的眼底有淚光閃現,她哽咽道:“這些也沒什麽?可是如意卻還是對你忠心耿耿,求了夫人去照顧白姨娘,在替白姨娘給你舅家送東西的時候被你表哥給糟蹋了。”


    白雨鵑的一張臉被駭的慘白,吉祥看著她恨聲道:“你的舅家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往日可是看他一眼都覺得傷眼的。”


    “我……我什麽都不知道。”白雨鵑看著吉祥嚇人的樣子,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如果我知道話?”


    吉祥打斷她的話:“你知道又能怎麽樣呢?不過是像白姨娘一樣,把如意送給你那吸血螞蟥一樣的表哥做妾,不到一年就被糟蹋死了。你們母女都是這樣自私無情的人,成日裏想的都是陰謀小道,又哪裏會為別人考慮半分。”


    吉祥的怨恨像是化身為寒風中的利刀,四麵八方的朝她紮來:“你以為二少爺為什麽不來送你,因為他從來沒有看重過你,沒了給大小姐當靶子的作用,你是一點用都沒了。”


    白雨鵑氣的要嘔血,此前吉祥說再多的話都沒有這一句來的打擊人,靶子,什麽靶子。


    她恍惚記起剛從國外迴來的時候,那時候正是秦雨鸞已經開始著手辦理機械廠了,而且毫不低調,報紙上對她的流言蜚語從未少過。


    她那時候心中有著雄性壯誌,想要做時代的先鋒,男女平等的先驅者,報紙上有了一則秦雨鸞的消息,必定會有她白雨鵑的文章刊登在更顯眼的地方。


    相比秦雨鸞一個婦道人家在外麵做生意來說,她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抨擊封建舊社會大男子主義的弊端更引人注目。


    而文人酸儒對她的口誅筆伐,她從一開始的氣憤變得洋洋得意,這些沒用的臭男人,也隻會從這上麵找迴場子,要不是被她說中了心事,又怎麽會這麽急不可耐的跳出來呢?


    她的活動越來越多,做的事情越來越出格,甚至和一些誌同道合的女子一起,成立裏反生育聯盟。


    二哥在裏麵做了什麽呢?他什麽都沒做,隻是送她書籍,將她的文章刊登在報紙上而已。


    白雨鵑像是雕像一樣站在那裏,然後彎腰,緊緊的捂住胸口,她心痛的快要窒息了,拚命的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是吉祥為了幫如意報仇故意氣她的,吉祥不過是一個丫頭,又怎麽能猜得到二哥的心思呢。


    可是二哥這樣聰明、這樣有城府的一個人,又怎麽會猜不到,她會走到現在這麽一步。


    吉祥看著白雨鵑的樣子,終於覺得心中一口多年的鬱氣幾次消散,這樣的一個人,也隻有這樣,才能讓她知道痛不欲生的滋味到底是怎麽樣的了。


    白雨鵑完全像是行屍走肉一樣了,她站起來,吉祥的大笑她都聽不見,外界的一切她也看不見,木訥的轉身,拎著她在華國整理出的所有行李,失魂落魄的往輪船的方向走去。不過一個藤條行李箱的東西,是出國後她前二十多年曾經存在於華國的證明。


    吉祥有些驚訝,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對方居然還能夠這樣穩住。


    不過這些事,這個人,往後再也跟她沒有一點關係了,沒再看白雨鵑,轉身離開了。


    吉祥迴到秦家之後,沒有去見秦雨鸞,反而去了柳園。


    秦浩熙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吉祥,手上還拿著一份報紙,他將報紙翻了個頁,溫聲說道:“都說清楚了。”


    吉祥的頭重重磕下去:“是,都說清楚了。”


    “起來迴話吧,我這裏不興磕頭這一套。”


    吉祥愣了一下,迴想起早上她去跪求大小姐的時候大小姐也說了一句差不多的話。“我最不耐煩別人跪來跪去了,有什麽事起來說吧。”


    直到聽到二少爺不耐煩的哼了一聲,吉祥才驚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的站起來,恭恭敬敬的把在碼頭上說過的話一字不落的全說了,此刻她的記憶力無比出色,連白雨鵑最後的表情是什麽樣子的都說了。


    秦浩熙又一刹那的怔然,隨即將報紙扔到桌上:“她要是沒有那種見不得人的心思,我不介意瞞著她一輩子,可是既然有,自然要好好清醒清醒。這樣,也就當重活一次了。”


    吉祥說完之後就低著頭,聽了二少爺這摸不著頭腦的話也不敢問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


    可是二少爺沒有再說下去,隻是說道:“你應該知道大小姐那裏要是問起來該怎麽迴答,你從來沒有見過我。”


    吉祥一個激靈,連連道:“二少爺放心,吉祥明白。”


    等到客廳裏空無一人的時候,秦浩熙才從口袋裏再度拿出利亞的照片,從她的發絲,一直將指尖移到她的臉上。半響後才站起來,迴到了房間,拿出一個帶鎖的檀木盒子,將照片放到盒子的最底下。接著將盒子鎖起來放到衣櫃的深處。


    “參謀長。”


    秦浩熙迴過神來,把扶著櫃子的手垂下來,眉頭皺的緊緊的,看著來人說道:“進來怎麽都不敲門。”


    可憐的副官受到了無妄之災,無辜道:“我敲門了,明明是你太入神了。”接著還走近探頭探腦問:“哎,你剛剛在想些什麽?”


    深刻了解這貨是什麽屬性的秦浩熙連一個眼神都不留個他,直接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說道這裏副官立刻正色說道:“三次青黴素的實驗已經完成了,對大部分病人都是有效的,可是有一個病人感染並不嚴重,不知道為什麽注射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去世了。”


    “丹尼爾醫生人呢?”秦浩熙馬上問道。


    副官說道:“丹尼爾醫生很堅持,要先去見夫人。”


    秦浩熙馬上拿起軍帽帶上:“走,去看看。”


    竹園。


    秦雨鸞正在看戴安娜.丹尼爾的研究記錄,此刻兩人也談起了這個問題。


    “不到五分鍾就出現了唿吸困難,並且很快陷入昏迷,注射後二十八分鍾後停止了唿吸。”


    “過敏?!”秦雨鸞篤定說道。


    戴安娜.丹尼爾點點頭說道:“是的,即使隻有這麽一例,也可以肯定,肯定有一部分人對青黴素存在過敏反應,是無法使用的。”


    秦雨鸞用手敲自己的頭,她怎麽將過敏反應給忘了,她該慶幸二哥對青黴素不過敏嗎?


    “三十個人就出現了這麽一個過敏的,概率肯定不會高。”


    戴安娜.丹尼爾道:“我們猜測也是如此,具體概率還是要等臨床才行,幸好驗證是否會有過敏反應也並不困難,隻要做個簡單的皮試就可以了。”


    此時秦浩熙也到了。


    副官聽到了戴安娜.丹尼爾的話道:“什麽是皮試。”


    “驗證是否青黴素過敏。”


    副官被她的話一噎,我又不是傻,我當然知道是為了驗證是否青黴素過敏,我問的是該怎麽做。


    戴安娜.丹尼爾看著第一個因為青黴素被拯救了生命的人和能夠這麽早研發它的最大的貢獻者秦雨鸞。語氣激動道:“現在我們已經能夠確定了,青黴素作為一種抗菌藥物,它是真實有效的。”


    副官與她同樣激動,要不是當著長官和夫人的麵,他都想狠狠的大笑幾聲了,這可是戰場上的奇藥啊。


    可是秦雨鸞卻搖搖頭說道:“還不行,成本太高了,培養速度太慢了,必須找到可以快速培養提取的替代品,不然無法批量生產。”


    秦浩熙拿過秦雨鸞手上的報告,那些專業用語他看不懂,可是成本的花費還是能明白的,現在一支青黴素的成本起碼要十個銀元。柴米不知油鹽貴的秦二少爺頓了一下,他不覺得這樣的價格相比起能救命的東西昂貴。可是看著自己妹妹堅定的樣子,總覺得要是問出來,肯定是會被嘲諷的。


    秦浩熙想了想,覺得他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送走研究人員後,秦雨鸞此刻無比唾棄自己,當初為什麽會把科學雜誌當成睡前故事來看,要是蒼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學習。


    可縱使她想破了腦袋,也記不起來是哪一種物質能夠大量培養青黴素菌種,隻能將希望寄予於實驗室,希望他們能夠盡早研究出來。


    好在實驗室一幹研究人員沒有讓她失望,可能還有秦雨鸞說的不研究出替代品不發表成果這句話激勵這他們。這樣一項偉大的研究成果不公之於世,足夠急的他們抓耳撓腮了。


    兩個月後,華南軍第一次邀請十二個國家的外媒召開新聞發布會,要不是他們軍隊沒有大動作,總理差點就要以為他要分裂華國,自立疆域了。可是發布會一天沒有召開公布到底是什麽事情,他一顆心一天落不下去,誰讓他派了那麽多人都打聽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難道是華南軍忍受不住準備攻打日本了?


    或者封少帥這個戰爭狂人打算正式反抗總理了?聽說總理了封家父輩上就有不和。


    種種猜測之下,發布會召開那一日小報紙的記者們根本就擠不進去,隻能拿著本子站在外圍期望能夠聽到點什麽。


    誰知道出現在發布會上的不隻是華南軍的元帥封景崧,還有元帥夫人秦雨鸞,外界對這個元帥夫人褒貶不一,有人說她配不上華南軍的元帥,還有人說她是時代女性的榜樣。不過既然兩人同時出現在新聞發布會上,說明前段時間元帥夫妻兩人不和的謠言隻是謠言了。


    秦雨鸞和封景崧穿著的都是華南軍高級軍官的軍服,不同的是秦雨鸞並沒有軍銜。


    封景崧說的話不出大家的意料,隻是大家也沒有想到他能夠這樣不計後果的放出要華南地區再無日軍這樣的話。是殺還是趕,全看個人體會了,但是看他往日的作風,估計是不滾便殺了。


    很多人都納悶的看著封景崧,他這樣說,難道就不怕打臉嗎?要知道日軍雖然沒有華*隊人數多,可是有美國支援他們先進武器,這可是華國比不上的。


    要知道,華國的軍.工行業說是從憲宗皇帝改革時開始起步的,但是真正開始發展不過十幾年,還是在摸索初期。武器的射程不如別人,威力不如別人,也沒有幾個國家願意出售,還要防著侵入者咬一口,真是發展的無比艱辛。


    接著秦雨鸞站到了台前,她對著台下記者們不斷按下的快門視而不見,因為不論什麽火花都不能影響她此刻激動的心情。


    “我代表華南醫學院第一任校長在此宣布,華南醫學院研究院已於兩個月前成功研製出抗菌藥抗生素,抗生素對於傷口感染發燒有奇效,我們相信,它能夠拯救無數人的生命。目前抗生素已獲得專利,並進入生產階段,不日將會上市出售。我們首先會向華國前線和協約國供應,感謝大家。”


    沒有像一頭霧水的記者們迴答抗生素是什麽一種高端的東西,秦雨鸞說完該說的話就離開了。


    可是等到第二天戴安娜.丹尼爾等人的醫藥論文在國際上發表之後,人們才知道秦雨鸞扔下的是怎麽樣的一個重磅炸彈。


    歐洲無數國家的人為此震驚,甚至還有人發怒道:“這樣的技術,為什麽會同意他們申請專利,應該向全世界無償公布才是。”


    ……


    “它的研究人員一半以上都是美國人,這項技術應該屬於美利堅。”


    可是木已成舟,要是秦雨鸞隻是秦家大小姐,除了華南醫學院院長之外並無她靠的話,她肯定是申請不下專利的。可是她的丈夫是華國五大元帥之一,華國現在還是半殖民地,可是他的版圖注定了他此時隻是一隻沉睡的獅子而已。何況獅子已經蘇醒,曾經想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塊肉的,就要做好噎死的準備。


    未來的一個月,國際報紙上數大版圖都被秦雨鸞、華南醫學院和戴安娜.丹尼爾幾個字眼給刷屏了。


    華南醫學院因為此項研究,一躍成為國際一流學府,開始走向了飛速發展的時期。


    而因為抗生素的大量運用,同盟國和協約國焦灼的戰局出現了明朗變化,迅速奠定了協約國勝利的戰局,同盟國節節敗退。


    一直在潛心研究想要找出另外一種可以更多的培養青黴素菌種的戴安娜.丹尼爾拿著報紙氣憤的看著秦雨鸞:“為什麽申請了專利,我卻不知道。”


    因為抗生素的研究,戴安娜.丹尼爾居功至偉,秦雨鸞很願意跟她解釋:“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我花那麽多的錢去讓你們研究它,不是為了讓它免費的。”


    戴安娜.丹尼爾失望的看著她:“秦,我以為你是了解我的理念的,我曾經見過戰爭是什麽樣子的,見過在戰爭中無數因為感染死去的人,我一直研究它,不是因為它能夠帶來的榮譽和金錢,而是為了不再有人為此喪生。就算你申請了專利,我也是能夠理解的,但是你不該劃分使用者,每個人在上帝麵前都是平等的。”


    秦雨鸞沉默良久,然後說道:“戴安娜,你的品德讓我敬佩,我並沒有將人劃分三六九等,我知道我沒有這個資格,我這麽做,都是為了阻止戰爭。”


    戴安娜.丹尼爾搖頭道:“就算要阻止戰爭,你也不該用這種方式。”


    “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有效的,”秦雨鸞上前對著她湖綠色的眼睛說道:“要是沒有抗生素的出現,戰爭可能會延續的更久,而且我們現在的生產數量,根本跟不上戰爭中傷亡的人數,我隻能先看著自己的祖國。”


    看著戴安娜.丹尼爾還要繼續說些什麽,秦雨鸞攔住了她:“我保證,隻要戰爭結束,抗生素的使用絕對不再有限製。”


    戴安娜.丹尼爾無意與秦雨鸞鬧翻,隻能忍耐道:“那麽,我希望你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秦雨鸞看著戴安娜.丹尼爾的樣子,明白兩人分道揚鑣的時候就在眼前,心中不免遺憾,她那就敬佩戴安娜.丹尼爾品德的話可不是隨口說說的,而是真的這麽想的,但她並不後悔。


    白術看著丹尼爾醫生離開的背影,上前小聲的問道:“夫人,要不要派人監視他們,防止他們離開華國。”


    秦雨鸞垂下了眼簾,淡淡道:“研究徹底結束之前,她不會的,讓她去吧。”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能不能勸說父母離開華國,等到戰爭結束之後再歸國。為的是什麽,因為近代華國是一部屈辱史,是一部血淚史。讓她隻要一想起自己身處這個時代,就心生恐懼。


    她不敢去想象祖國會經曆什麽,會遭遇什麽,可是漸漸的,她想改變這片土地。因為這個華國和記憶裏的祖國如此相似,又是如此不同。


    她更向上,更積極,讓她看到了希望。她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變它,去幫助它,索性,她到現在所做的,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在想些什麽?”


    秦雨鸞不用迴頭就知道是封景崧,她微笑起來,伸手和他十指相扣,靠在他身上:“太陽就要落山了,沒想到這時候的夕陽也這樣迷人。”


    封景崧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夕陽緋紅的光芒給青山披上了蟬翼般的金輝,延綿不見邊際,有一種動人的絢麗,恍若整個人都漫步站在霞光之下,妙不可言。


    “以後我會有更多的時間陪你去看夕陽。”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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