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菖蘭搖了搖頭,驪山神女和海暴惡鬥多時,龍樹一直袖手旁觀,沒有絲毫插手的意思。


    蜃龍王已經被雕龍說服,願意為龍族效力,如若金光丈人不肯獻城投降,攻打蜃樓城還需蜃龍王出力。龍樹自然不想把關係鬧得太僵。


    方才海暴突然使出自我毀滅的打法,驪山神女都受了重傷,場上形勢大變,蕭菖蘭注意力全在明欽身上,也沒發覺龍樹是何時溜走的。


    “別管他了。現在隻有先前往蜃樓城,救醒神女再說。”


    明欽不知龍樹是否追擊鐵甲戰鼇去了,驪山神女遭到海暴反噬,受傷非輕,鐵甲戰鼇能潛入水中,速度極快。黑鯊一見海暴戰死,立即倉皇逃竄,明欽下水救人的功夫,早逃得遠了。


    接引船本就殘破不堪,沒有龍樹的法力伽持,隨時有沉沒的危險。


    周家人大半都被黑鯊抓去,有的落入苦海中,屍骨無存,隻有幾個老仆因為行動遲緩,還留在接引船上。


    “不知道離蜃樓城還有多少距離,可該怎麽過去呢?”


    蕭菖蘭也覺得發愁,她雖然修為不錯,但在茫茫苦海之上,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除了明欽有神飛之術,其他人隻有依賴船隻接引。


    正在進退兩難的時候,隻見煙波浩渺之中緩緩駛出一隻小船,船頭站著一個白袍僧人,船上還有兩個灰衣僧人搖櫓。


    “船上是哪位師兄?”


    白袍僧人認得接引船是蜃樓城之物,忙朗聲問道。


    “表哥,好像是蜃樓城的人。這迴應該不會有錯了吧。”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荊繩’,眾人剛剛上了海暴的惡當,尚且心有餘悸。


    蕭菖蘭看著明欽,不甚確定的道。


    白袍僧人來到近處,不聞有人應答,飛身一躍落到接引船上,目光在船上一掃,見船舷上隨處可見叮咬的痕跡,風帆也殘缺不全,不由眉頭大皺。


    “貧僧觀澄,乃是蜃樓城的人。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明欽將驪山神女交給蕭菖蘭,上前道:“我們遭到蜃龍王的襲擊,前來接應的僧人都遭了毒手,我們也被蜃龍王的鐵甲戰鼇抓去不少人。”


    “阿彌陀佛。”


    觀澄聞言麵露悲愴之色,“蜃龍王這段日子非常猖獗,方丈大師害怕接引船有失,特命我前來接應,想不到仍是來遲一步。不知周大善人現在何處?”


    “周老爺也被蜃龍王手下海寇劫走了。師傅既然是蜃樓城的人,還望你設法救援。”


    明欽看這觀澄平實篤厚,應該不會有假。他正感無力運用這麽多人,蜃樓城派人接應那是最好不過。


    “這位女施主傷勢如何,莫非是中了蜃龍的蜃氣?”


    金光丈人雖將蜃龍王趕出蜃樓城,但蜃龍王並未死地,在羅刹海市站穩腳跟之後,一直想奪迴蜃樓城。雙方也算知根知底,觀澄見驪山神女麵帶黑氣,不難猜出她是中了蜃氣之毒。


    “不錯。我師傅和蜃龍王的兒子海暴交手,中了蜃毒,不知大師可有辦法醫治?”


    明欽聽觀澄叫破驪山神女的傷情,心頭升起一絲希望,他既然熟悉蜃氣之毒,說不定有解救之法。


    觀澄搖頭道:“小僧道行淺薄,我看女施主中毒已深,非我所能化解。你們跟我同迴蜃龍樓,讓家師金光丈人設法救治。”


    “那真是太好了。”


    明欽暗鬆了口氣,金光丈人是十二金人之一,法力不在龍樹之下。他在蜃樓城宣揚佛法,願力廣大,乃是天界少有的清淨樂土。他既然能逐走蜃龍王,想來應該有辦法化解蜃毒。


    “你們的船已經不能坐了,請同到我船上來。”


    龍樹雖用法力伽持使接引船駛來此處,實際已是強弩之末,龍樹法力雖強,接引船經過法力伽持之後會更加柔脆,現在龍樹不在,一個風浪就足以將接引船打沉。


    觀澄的船隻比接引船小許多,勉強也可承載十多人,大家一起擠上小船,觀澄指使手下僧人搖櫓。小船乘著夜風朝蜃樓船行去。


    明欽見驪山神女昏迷不醒,心中頗感憂慮,蜃龍是神獸,這蜃氣之毒自然十分厲害,時間一長,恐怕有性命之憂。


    蜃氣的可怕之處就是能侵入靈識,許多烈性毒藥也不過損傷肌體,神魂尚可保全。如若神魂受創,就算肉身完好無損,也和行屍走肉無疑。


    “表哥,你不必擔心。等到了蜃樓城,相信金光大師一定有辦法救她的。”


    蕭菖蘭見明欽愁眉不展,知他心中憂慮,嘴上說著寬慰的話,心裏卻有幾分酸澀。


    蕭菖蘭對驪山神女所知不多,隻知她曾傳授祖龍仙術,之後兩人反目成仇,祖龍龍顏大怒,曾指派飛龍衛全力緝拿。


    驪山神女從女媧石中舒醒,蕭菖蘭尚可理解,但她和明欽居然師徒相稱,這卻讓人費解。蕭菖蘭對明欽也無甚了解,畢竟墨羽自幼離開蕭青衿,他遠在鳳凰國,兩人雖是表兄妹卻從來沒有見過。


    若非龍族攻滅鳳凰國,墨家敗落,兩人可能永無相認的一日。她怎麽也想不明白明欽如何會拜驪山神女為師。


    當然明欽也無法向她解釋,他和酈飛白之間的淵源。


    “但願如此。”


    明欽沒見過金光丈人,不知他有多大道行,能否救醒驪山神女實在難說。


    “對了,表哥,你什麽時候拜神女為師了?”


    驪山神女昏迷不醒,倒給了兩人交談的機會。先前當著驪山神女的麵,蕭菖蘭雖有疑問,也不敢亂說,以免讓驪山神女起疑。


    “這個說來話長,我的事你不知道的多著呢?”


    明欽打個哈哈,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他能認出驪山神女,是因為她的麵貌和酈飛白相差不大,驪山神女何以接受了他的說法,明欽也百思不得其解。莫非驪山神女真的曾將墨羽收為弟子?


    其實驪山神女和蕭青衿本是舊識,驪山神女躲入女媧石之後,有人便主張破開女媧石,斬草除根,幸好蕭青衿出麵勸阻,不但保住了女媧石,也給了驪山神女複養的機會。


    蕭青衿肯幫驪山神女解圍,也並非盡出公心。


    “說嘛。”


    蕭菖蘭好奇心起,挽著明欽的手臂輕輕搖撼,陡然多了幾分嬌氣。


    明欽啞然失笑,蕭菖蘭用鼉龍珠監視他的行蹤,一度讓明欽覺得芒刺在背。接觸之下,才發覺蕭菖蘭聰慧大方,絲毫不像蕭青玄那樣冷漠刻深,不近人情。


    蕭青玄雖有不少門徒義子,蕭菖蘭卻是他惟一愛女,代掌天魔宗,素常有幾分神秘之感。


    兩人是姑表兄妹,血濃於水,蕭菖蘭在明欽麵前也從不裝腔作勢,她畢竟是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削奪神通道法和天魔宗代宗主的身份,也不過是個美貌少女罷了。


    “姑娘,你別亂動,當心掉河裏去。”


    船本來不大,又擠了十多人,明欽和蕭菖蘭都坐在船邊,挨得甚緊,竊竊私語也不怕旁人聽見,不過蕭菖蘭容貌極美,如蘭似麝的體香隱約可聞,明欽不由心頭一熱。


    蕭菖蘭懷裏還抱著驪山神女,明欽見她娥眉深蹙,多了幾分嬌弱之氣,讓人心生憐愛。


    明欽修煉兩儀氣,是天地生力,能化解百毒。就連萬毒之毒的屍毒都能加以壓製,不過蜃氣能侵入靈識,和酒、煙草又有所不同。


    飲酒過多也能使人靈識鈍化,但並不能根本破壞人的靈識。蜃氣侵入靈識後,能讓人沉溺於幻境,無法自拔。確實非常可怕。


    眼下別無他法,明欽隻能姑且一試,他抓起驪山神女的玉腕,潛運道息,傳入一道真氣。


    蕭菖蘭和明欽並肩而坐,發覺了明欽的異樣,心中微感奇怪。她通曉道術,當然也能看出明欽這是傳導真氣的方法,隻是不知有何用處。


    修行者的真氣對毒素沒有多大作用。否則修行者個個都能百毒不侵,顯然事實並非如此。煉氣、煉體、煉器可謂是道術三大法門。


    煉氣淬煉神魂,主要是鍛煉精神意誌,煉體打熬筋骨,可以強健體魄。但毒素對肉身破壞力極強,有的外家功夫修煉毒掌,堪比毒蟲猛獸,但修煉出來的毒素也不過及於膚革而已,就算有些毒蟲身體的某個部分含有劇毒,一般也不會毒到自己。


    不管什麽樣的毒一旦侵入髒腑便非常可怕,幾乎無法可解,無藥可救。致幻類的毒素對肉身傷害不大,但對神魂影響很大,煉氣法門反而比較容易化解。


    有的煉氣高手可以千杯不醉,便是將喝下的酒氣從真氣蒸出體外。如若換成烈性毒藥可就難了。


    驪山神女是少有的內外兼修之人,不管是毒藥還是幻術都有一定的抵抗力。但海暴以死相搏,蜃氣之毒過於猛烈,幸好對手是驪山神女,換一個人恐怕早就落入苦海,葬身魚腹了。


    兩儀氣需要兩人體氣相合,推衍出兩儀生力。但驪山神女的功法頗為特殊,她的煉氣法門是大周天之法,本身並不積貯真氣,至於煉體法門和兩儀氣無甚關係,自然起不了什麽作用。


    明欽抓住驪山神女的腕脈導入真氣,發覺她體內空空如也,根本找不到真氣所在。明欽愕然不已,他用兩儀氣救過不少人,有的隻是淺嚐輒止,穆清絕、秦素徽、譚凝紫、杜芳惜則受其沾溉,獲益良多。像驪山神女這種情況還是頭迴遇見。


    明欽稍一尋思,便明白緣由所在。他接觸過軒轅朗的星魂之力,對於大周天之法也有所了解。大周天不同於小周天的貯氣之法,乃是用自然之力澆鑄自身魂竅,達到隨心變化的境界,乘天地之氣,禦六氣之變,遊於無窮極。


    譬如一個人對於金錢的態度,有的是積貯私藏,積貯到一定程度,買房置產,諸如金丹、元嬰之類。有的人則是左手進,右手出,身無餘帛,家無餘財,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這就是逍遙無待的境界。


    但是後一種人並非貧困無財,而是把金錢都用到了合適的地方。天地自然之力就好比是金錢,如何運用這些財富來淬煉肉身,滋養神魂,這就需要過人的心性。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肌骨,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古聖先賢語不輕發,言之必中。如同針石藥劑,不經曆一番病痛不能體會其中甘苦。


    其實人類本來有一顆心髒,是肉身和神魂的樞機,何須另外凝結金丹、元嬰。要而言之,大周天之法就是一種心性修煉。


    所謂‘人窮誌短,財大氣粗’,世俗之人的誌氣往往不是得自心性的修煉,而是被世情物欲左右。得之則喜,失之則悲,小周天之法,銖積寸累,煞費苦心,成仙得道的萬中無一,根本原因還是心性的問題。


    古聖先賢之所以能卓立於世,死而不朽,便是因為其心性意誌與天地精神往來,超乎俗輩之上。


    其實明欽在驪山老母門下修煉的太陰煉形術,就是大周天之法。不過這位驪山老母雖是妖族才傑,精神意誌尚未超凡入聖,所謂道術,大周天近於道,小周天近於術,道大術小,太陰煉形術修煉到極高境界,不難升騰變化,但是過重術法,眼界一狹,便落了下乘。


    驪山神女內外兼修,藝業不凡,想來多虧了女媧的點撥。她能施展出強大的龍虎風雲氣,自身不能沒有強大的能量,不過這種能量並不像尋常煉氣士一樣貯於丹田氣海,而是周流全身,與天地精神往來交通。


    明欽思索著大周天之法的奧妙,手掌不覺在驪山神女摸索開來,查探真氣的強弱。


    蕭菖蘭看得目瞪口呆,不由麵紅耳赤,雖說苦海上黯淡無光,周家人劫後餘生,悲喜交集,惴惴不安,不會注意到他倆。但明欽趁著驪山神女昏迷的時候如此放肆,未免有些下作。


    而且他雙目緊閉,似乎甚為享受。


    蕭菖蘭嬌啐一口,拍落明欽的手掌,輕嗔道:“表哥,你做什麽呢?神女姐姐的傷還沒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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