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在驛館之中,與古榮相談良久,等到天都快黑的時候才告退離去。等到張良走後,古榮才長舒了一口氣。他取下了懸掛在牆上的寶劍,拔劍視之,卻見劍鋒奪目,口中喃喃的說道:“與虎謀皮,當真是前途兇險。但要讓蜀國不在受人擺布,卻不得不如此!”


    言畢,卻是長歎一聲。


    觀古榮模樣,卻難以符合那種憂國憂民的形象。然而,人若有誌,又豈能憑皮囊就能定論的?


    自從切了下身後,古榮卻難得戒掉了以前惡習。他觀摩文字,苦研經文,平生佩服的便是信陵君魏無忌。總之,他自從知曉誌向以來,就與那些卑躬屈膝討主言歡的阿諛小人離之甚遠。


    劍名‘龍陽’,乃龍陽君昔日所配之劍。龍陽君的劍術早已經大成,古榮早已經習全龍陽的劍術,卻不恥他的為人,故而弑師奪劍,任憑後人評說。


    掌四國帥印的是楚國大將項聲,項聲乃武將出身,自身武藝不俗,出入之時,身邊更有甲士護衛。此人不除,任憑張良有再多的主意,也難以成功。張良之所以拜訪古榮,除了說服他,還要依仗古榮的劍術。


    龍陽君的劍法乃是天下最快的劍法,然而這個用最快劍的人卻死在了古榮手裏,自然是古榮比龍陽君更快。


    所以,古榮才是刺殺項聲的最佳人選。


    趙國的血,依舊未曾流盡。


    在那片蒼茫的大地上,一隻黑色的老鷹在低空盤旋。鷹啼聲尖銳刺耳,帶著一絲倉惶。原野上一隻野兔竄進了草叢,老鷹拍翅拔高,一箭飛去,隻聽的一聲悲鳴,老鷹便從空中墜落。


    無數黑色的騎兵,騎著快馬在草原疾奔,放箭射鷹卻不知是哪位將軍。


    善無城早已經殘破不堪,一個月的苦戰,外牆已經落入齊軍手裏,然而就當齊軍準備揮師攻打內城的時候,一場噩耗從天而降。


    兩日之後,所有的齊軍倉惶撤退,仿佛那座城裏誕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怪物,先前還威風凜凜的將軍,眨眼間就變成了無膽的鼠輩。


    當秦國的大軍奔至善無城下的時候,看到就是這麽一副場麵:空空的營帳,隨處亂扔的旗杆,還駕著鐵鍋的灶台,隨手丟棄的鎧甲……齊軍像是在一夜之間倉惶撤退,連倉庫裏的糧食都未曾搬走,留下的就是這一眼望不到頭的倉惶破敗之景。


    李左車的心是沉甸甸的,他皺著眉頭在拋棄的營地裏檢查,時不時俯身撿起一些破小的器具。看得越多,他心中越是肯定:“齊軍必然是承受無法想像的恐懼,在一夜之間拋棄了所有的東西撤離的。”


    檢查過齊軍軍中囤糧之所,那裏還留有好幾大車的糧食,而齊軍為了趕路,竟然連糧食都不要了。麵前的這一切,顯得是如此詭異。


    戰馬在這死寂的營地裏不安的打著響鼻,李左車沒弄明白,隻得翻身上馬,招唿士卒繼續趕路。


    也許到了善無城,這一切都會明白。


    馬兒在原野上狂奔,空曠的地界上看不到一點人煙,北風凜冽,頗有點冷。但吸進鼻子裏的空氣,卻總感覺有點什麽不對,沒走多久,不少的士卒就掩著鼻子開始打噴嚏!


    李左車打了幾個噴嚏,先並不在意,等他發現身邊的士卒都開始打噴嚏的時候,他才覺得有所不對,立即下令讓所有士卒用布帶絲巾蒙住口鼻。


    走了不久,善無城的輪廓依稀可見,然而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衝天而起的黑煙。


    那黑煙在天空中翻滾如龍,猶如一條大棍抵天觸地。


    李左車不知不覺的就下令止步,勒馬提韁,李左車愣愣的看著遠處的那道黑煙,眼裏盡是驚疑不定。


    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李左車向空中伸出了手,一粒粒黑色的顆粒飄到了手裏,李左車用手指一捏,隨即斷定這是煙灰!


    如此浩大的黑煙,莫非那裏在焚城?


    李左車揮鞭下令,繼續前行。士卒隨著他不停的奔馳,離得城池越近,空中飄落的煙灰就越多。


    等秦國的大軍終於趕到城下的時候,才發現城下麵已經成了地獄。無數的死屍擺在城下,屍體下麵的土地完全成了暗褐色。那些零碎的屍體上,爬著無數的蛆蟲和蒼蠅。


    李左車看著這一地的死屍,看著那數不清的蒼蠅,臉上難掩震驚之色,他失口喃喃的說道:“為何如此?莫非這一地的屍體,竟然盛放了一個月?他們為何不掩埋?”


    沒有迴答李左車話,所有的秦軍都被這一地屍體給震驚,也直到這時候才明白,什麽叫著滅國之戰!


    北方雖然還有些寒冷,但其實早已經入春,春天極易生瘟,唯有如此方可解釋竟然有如此多的蚊蟲。


    李左車正震驚間,突然有一個士卒手指城裏,大聲說道:“你們看!”


    眾人看向了城裏,臉上的驚色更甚。原來士卒手指地方卻是一處坍塌的建築,有零星的火點在建築上燃燒,無數的煙灰在空中繚繞,視線越過那一堵殘破的城牆,依稀可以見到裏麵的建築全部已經被燒毀。大火應該早已經停息,如今隻剩下鋪天蓋地的黑灰和零星的火點。


    不遠處的善無城,已經成為了一座死城!


    如此浩大的煙灰,跟普通的火攻燒城是不一樣的。在攻城的時候,有時實施火攻,然而那種火攻充其量就是燒個城門箭樓,為的隻是製造混亂和恐慌,絕非真正意義上的焚城。真正的焚城就是將城裏一切能燒的全部燒掉,民居、街道、市坊皆付之一炬。


    可如此行徑,古之罕有,況且齊軍早已經撤走,趙軍為何要焚城?


    李左車擔心士卒感染瘟疫,立即讓大軍後撤,而他帶著十餘騎在城外觀看。李左車不敢入城,隻是帶人繞著城牆奔馳。奔至北門的時候,李左車卻突然聽到了一陣聲音。心中一動,心思莫非還有殘餘之人?


    李左車拍著戰馬走近,走到離城牆不過兩百步的距離,終於看見,在那殘痕斷壁之間,坐著一個灰蒙蒙的身影,那聲音便是由那個人吹奏而成。那人手裏拿著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嗚嗚的吹著,沒什麽曲調,卻感覺異常的傷悲。


    李左車緩緩走近,他的戰馬踩著死人堆又靠近了數十步,然後開口問道:“你是何人?這城裏爆發了瘟疫,你為何還活著?”


    李左車的聲音從布巾裏傳出,然而那人聽見卻充耳不聞,依舊嗚嗚的吹奏著他的曲調。李左車幹脆拍馬走到城牆下麵,聚目一看,隨即臉上一變,驚唿道:“你是陳餘!”


    李左車視力極好,他以前識得陳餘,雖然多年未見,卻依舊一眼就把他認出。似乎李左車道出了他的名字,終於將那人驚醒,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篪,愣愣的看著城下的李左車,突然說道:“你來晚了!”


    陳餘緩緩走起,臉上似瘋似癲,然而腦子卻是非常的清明。他不知道為何滿城的人都死了,而自己卻還能活著,心中有些猜測,或許是因為不久前曾中過幻毒,所以未曾生瘟。不過,這般活著又有何意義?


    陳餘踏著那殘破的城牆,一步一唱道:“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


    其虛其邪?既亟隻且!


    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


    其虛其邪?既亟隻且!


    ……”


    他所唱的便是趙地流傳的《北風》,北風一起,便知其涼,心中若悲,安能不唱?


    陳餘的聲音猶如哽咽,如淒如誦,若有若無。他一步一步的踏上了那段還完好的城牆,屹立在垛口上,複而向李左車笑道:“趙之亡國,皆罪於我,再不敢苟活於世!你既然是故人,便忘卻趙人的身份吧!其實天下早已經一統,九州早已無趙燕秦之分,奈何竊****子太多,卻讓這錦繡河山一朝盡碎!”


    陳餘在城牆哈哈大笑,大吼一聲:“你我皆是罪人!”


    言畢,一頭栽下,啪啦一聲,便落在了城下的死屍中。(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複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笑一枯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笑一枯榮並收藏複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