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秋的南方,夜風會滲透出莫名的蕭瑟感來。


    張子言手肘撐在頂樓的圍牆上,麵前橫亙而過的是一根避雷用的鋼筋。多年的風雨侵蝕,早已讓它鏽跡斑斑。


    但是張子言並不關心這些,他隻是默默地看著樓下的路燈。馬路被照得很清晰,但路邊的樹葉卻是能看到剪影,一陣吹過,漆黑的剪影便搖曳起來,傳來的沙沙的聲音,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張子言一口氣灌下了一半的酒,極少喝酒的喝酒的他忽然被嗆到,痛苦的咳嗽著,喉嚨像是被撕扯著一般疼痛。


    張子言痛苦的麵容上,流淌過兩行淚水。他不想再忍受了,胸中的痛苦和委屈一起噴發出來,淚水不停地流淌。喉嚨的疼痛與心痛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那種迅速侵蝕全身筋骨的無力感,那種從心髒蔓延開來的疼痛,張子言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整個胸腔被一種莫名的東西壓迫著。


    忽然通往樓頂的門被打開了。


    “師弟……你這樣真的很難看。”殺馬特走了上來。


    殺馬特拿著喝了一半的酒,走到張子言旁邊。


    “失戀了?柳生緋夏就那麽讓你喜歡?”殺馬特說完喝了一口酒,望著不遠處樹葉搖晃的剪影。


    張子言隻是默默的留著眼淚,沉默不語。


    “師兄我,這輩子見過很多女人,不過基本上都是露水情,沒有你這麽痛苦過。”殺馬特又喝了一口酒,“但我還是有過一個深愛的女人,隻可惜我再也見不到了。”


    殺馬特陷入了深深的迴憶。


    “我跟你講過的,那一年我辭去風紀委員長的職務,也是那一年,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兒死了,死在了東京的地鐵站。而我卻沒能去救她,空有一身能力,卻什麽都做不了的感覺你懂了嗎?”殺馬特喝完了手裏的酒,將罐子揉成一團,手上的肌肉膨脹起來,“如果我也去了,說不定她就不會有事了,可是我沒有去。我在學校,當風紀委員。如果當風紀委員的結果是這樣,那我又何必再當下去。”


    張子言痛苦地蹲在了下去。


    “自那之後我就自暴自棄,成了現在的樣子。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轍,不要像當初的我一樣。趕緊振作起來吧,明天醒來一樣得開始新的生活,你還有妹妹需要照顧,不要折磨自己。”


    殺馬特拍了一下張子言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張子言漸漸脫力,攤倒在地上,放生大哭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不顧一切地哭喊著,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左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胸口,右手上的啤酒罐兒早已不成樣子。那種痛苦怎麽忍受得了?除了奮力宣泄出來,張子言想不到任何辦法可以讓自己好一點。


    他就那樣蜷縮在地上,身上沾滿了天台上幹掉的青苔,蓬亂的頭發在地上摩擦著,糾纏起大塊的灰土來,像一個落魄的乞丐,露宿街頭的流浪漢。但他還是不停地哭喊著,聲嘶力竭,每一聲都像是要將喉嚨撕扯開來,胸口劇烈起伏著,淚水和鼻涕一起淌過臉龐,流在地上,但是心中的痛苦卻並沒有削減的意思,反而因為不停地想著傷心事,變得更加痛苦起來。


    天上忽然想起來雷聲,閃電映亮了濃雲,瓢潑大雨接踵而至,短短數秒便將地麵全部打濕,忽然的一陣大風刮過,樹木的剪影劇烈搖晃起來。張子言早已渾身濕透,身上的灰與泥沙被浸濕之後混合成了泥水,張子言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一個落魄的流浪漢,沒有了一點威風,現在的他隻能用醜陋至極來形容,隨便一個人來都可以將脆弱的他摧毀。


    但是這樣的雷聲裏,張子言卻可以放聲哭泣,毫無顧忌,不會影響到任何人,也不會有人能夠聽見他的哭聲,這樣一個脆弱的自己,他也不想被別人看見。


    “緋夏……緋夏……”張子言痛苦地唿喚著心愛之人,“緋夏……原諒我好不好……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呀!對不起……我是有過那些不好的想法……我一開始的確是把你成了隨便女人……可是……可是……”張子言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為了一個女人就傷心成這個樣子,還真是沒有用呢,這樣的一個男人。張子言知道自己這樣很難看,可是,那種真實的痛苦,要是不吼出來的話,他會把自己憋瘋的。


    “緋夏!我愛你!我愛你啊!!!!”張子言對著對著天空放聲吼道,隨後又是一個雷聲響起。


    “我沒有說謊,老天,你為什麽要打雷……為什麽……”張子言的體力似乎到了盡頭,那種痛苦仍舊不斷地侵蝕他,摧殘著他的意誌,他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了。


    泥水漫進了他的嘴裏,喉嚨的劇痛讓他咳嗽起來,泥沙的苦味讓他說不出話來。氣管像是被火灼燒著一般


    難道……我就要……這麽死了嗎?這樣的死法還真的窩囊呢。


    躲在暗處的柳生緋夏捂著嘴,盡量不讓自己出聲,然而淚水卻不聽話地流淌著。


    怎麽會這樣呢……明明說好了隻是來看看的,明明告訴過自己,不論張子言怎麽樣,隻要死不了,就絕不動搖。


    可是柳生緋夏怎麽也騙不過自己的心,嘴上說好了不能在意這些的,但是心卻不由自主地疼了起來。


    夠了,不要再這樣開了……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為什麽要讓自己這麽難過……再也不要這樣了……


    柳生緋夏還是沒忍住衝了上去,不顧張子言的肮髒,把他抱了起來,幫他擦拭著沾滿汙漬的臉。


    “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你了!我們迴去吧,子言!”柳生緋夏把他摟在懷裏說道,臉上流淌著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張子言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他隻覺得自己在做夢,一定是自己太想她了,所以才會在這種時候感受到久違的溫暖。


    如果這是夢,真的希望永遠不要醒過來,原來我是這麽渴望著這樣的愛,渴望有這樣一個人,讓我願意傾盡一生,為她做任何事。


    雨水漸漸將張子言身上的泥水衝刷開去,濕透的衣服似乎重得不得了,想要抬起手來都做不到,但還是想要竭力抬起手來,去抓住那種溫暖呀……如果給我第二次機會,那麽我就是死也不會放手的。好想……再把那種渴望已久的溫暖握在手裏……可是……越是想……就越是難過啊……


    張子言越是想,就越是痛苦,那種渴求不得的疼痛,讓他再次哭了起來,用那最後的一分力氣。他還是想要抬起手來,去觸碰一下,確認那是不是真實的。


    即使拚盡了全力,卻仍然隻能顫巍巍地抬起手指來。


    柳生緋夏看見張子言艱難活動的手指,立即心領神會,急忙把他的手拿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子言!我在這裏的!我原諒你了,你快醒醒好不好……”柳生緋夏哭著喊道。


    張子言空洞的眼眸,卻像是深淵一般黑暗,覺醒後的藍色在漸漸褪去,他的頭發和眸子漸漸變迴了黑色,這是在隻有在生命垂危的時候才會有反應。


    “子言————!!!!!”柳生緋夏痛苦地嘶喊著,轟然的一聲巨響撞擊下來,雷聲毫不留情地衝擊著柳生緋夏的心髒,那種痛苦似乎被雷聲夾帶著朝遠方衝擊開去,聽不見迴響。


    ……


    又是一個暴風雨的夜晚,又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為什麽暴風雨就那麽與我過不去呢?張子言搞不懂。


    又是一次生命垂危,隻不過這次卻不是因為外傷,俄日是因為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會這樣的?張子言並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能讓他真正死掉的,隻有他自己,如果他自己想死的話。


    “哥哥,你真的很不聽話呢。這樣的事竟然就讓你想要去死,以後的會讓你痛苦的事情還多著呢,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要怎麽辦呀!”


    又是這個甜甜的聲音,又是這個紅發的少女,她似乎實在責怪我,或者說,是在關心我?張子言睜開了眼睛,但是身體卻怎麽也動不了。又是在夢境裏嗎?張子言望著眼前這個小女孩兒,疑惑著。


    還是那熟悉的紅色長發,還是那張和妹妹一模一樣的臉,可是給人感覺,卻不太一樣,但是又說不出哪裏不同,也許隻是因為顏色不同,所以才會這樣的感覺吧。其實這個小女孩兒還是挺可愛的,說話的方式也和妹妹一樣,如果不是在夢裏,也許就真的以為是那個妹妹了。


    “哥哥~”紅發女孩兒將他抱在了懷裏,“哥哥真是的,總是給我添麻煩,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呀,弄得這麽髒,一身都是泥,頭發上越是泥,臉上也是,這樣一點都不帥了餓呢。”小女孩兒一點一點擦拭著張子言的臉,溫柔至極。


    “我……可以……喊你,妹妹嗎?”張子言斷斷續續地問道。


    “笨蛋哥哥,我本來就是你的妹妹嘛。隻是你一直不認我罷了,真是過分!這麽多年誒,都不叫我妹妹,我可是很生氣!哼!”妹妹不高興地鼓著腮幫子,很生氣的樣子,手上卻還是那樣的溫柔。


    “對……不起……妹妹……”張子言努力喊道。


    “好啦,我聽到了,不生你的氣了~那麽,哥哥也要快點好起來哦!不能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喲!說好的,不管發生什麽,絕對不能想著去死呀,一定要努力活著,即使是看不到一絲希望的未來,多少也還是存在可能性的。”妹妹萌萌的聲音努力鼓勵著張子言。


    “嗯……”張子言隻能這麽迴答。


    “恩!”妹妹很用力地點頭答道,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隨後妹妹一吻覆上,柔軟的櫻唇彌漫著無盡的溫暖,張子言清晰地感受到唇齒間傳遞出來的愛意,濃烈深厚。


    明明是那麽小的柔唇,卻有這般溫暖,怎麽說呢?有妹妹真是太好了,即使是在夢裏。張子言這樣想著,睡了過去。頭發也漸漸恢複了藍色,沒有生命危險了。


    ……


    柳生緋夏深情一吻,雨水衝刷著相吻在一起的二人,張子言的體溫卻漸漸在恢複,終於他醒了過來。


    “太好了……終於醒了……”修生緋夏也開心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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